一
大凡美酒佳釀，皆被古往今來的文界，雅稱為“曲生”。所謂之“曲”，“酒化”是也，即成酒因它的媒介物質(zhì)和生化功能孕育所致。“酒”，傳說因洪荒中生存的古猿，偶然聞到洞坑里的曲香，捧飲則昂奮，致足之蹈之，哭之笑之，引為上古谷水曲化酒成之源。所謂之“生”，即“酒”能化“生”人的情感，展露其真性，始生唐代大詩人李白和杜甫，歌之詠之共飲佳釀率真情誼的美談。
亙古以來，我們賴以生存和繁衍的萬里長江，它奔騰洶涌，滋潤萬物，孕生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人間佳話和酒中雅事。我生長于華夏最長大河的江城，就職于搏風(fēng)斗浪的長航職場，立身于文化宣傳的藝文雅崗，三生有幸，我不僅邂逅了我為之終身奮斗的中華長江文化重點工程，而且，還由此拈連上了中華酒中扛鼎的五糧液。
二
那是1997年初，我所就職的中國長江航運集團有限公司（下文簡稱長航），迎來了主管上級第一次下派來的總裁李宗琦，《人民日報》文化欄目總編解波后來在專題采訪李總立項長江文化工程的報載中這樣說道，“李總裁，這位年齡五十又六，濃眉大眼，身體壯實，滿臉風(fēng)霜的交通部下派漢子，見到他，就像見到了北方成熟的紅色高粱一般曠達。”
也就是在李總到崗第二年早春的一個周末，他突然通知我，邀我去他位于漢口噴泉湖邊的高層寓所一聚。他是一個十分酷愛文化的領(lǐng)導(dǎo)，我也是一個文化癡人。職場勞頓，難得有邀，我乃欣然而赴。
見面后，李總對我道：“劉鋒呀，你來得太好了，里面坐”。隨即喊來他的夫人商恩香，吩咐她去安排炒幾個下酒菜，并從他掛滿書畫的房間，拿了一瓶尚未開啟的五糧液，指著酒對我道：“我們都是長江的人，今天就喝長江的酒，專談長江文化，這是我特愛的珍品藏酒，它產(chǎn)自酒城宜賓，歷史文化深厚啊。”
隨即，他又說：“今天我們作為文友相聚，不分上下，不談工作，只聊些文化方面的話題，看能否厘清一些文化創(chuàng)意上的思路，干一點存留子孫的大事，行嗎？”
“蠻好啊，李總，你來長航不久，我早就想?yún)R報點關(guān)于宣傳口文化工作的事。現(xiàn)在的大長航，它包括兩大塊，即港口和航運，共有20多萬長江海員，作為一家百年知名老單位，長航文化悠久，專才濟濟，多年來，大凡參與的文化活動，我們長航都累累奪魁，長航文化人，早就等待著有能干大事的一天。”我看著李總深邃的眼神應(yīng)聲作答。
李總見我有所思考，接著道：“平時，我就喜歡琢磨琢磨文化，這個五糧液酒，我喜歡喝，因而，對它的歷史，還多少有些了解。據(jù)我所知，此酒可追溯于盛唐，那時它叫做‘重碧酒’，詩人杜甫在戎州（今宜賓）古城逗留時，曾以此酒抒懷，賦詩曰：‘重碧拈春酒，輕紅擘荔枝’。后來，它經(jīng)唐德宗下詔，成了官方專供酒。到宋代，大文學(xué)家黃庭堅謫居戎州時，也寫下了《安樂泉頌》，盛贊‘姚子雪曲’：‘姚子雪曲，杯色爭玉’，一時傳為佳話。我想，這酒能傳至如今，歷經(jīng)千載，沒有釀酒天時的溫潤，選種戎州的地粘，岷江古河的水浸，岷（岷江）金（金沙江）雪藏的窖群，精要譜系的匠心，以及千古文化的傳承，安能享譽世界呢？”
他接著道：“你我可都是文人，應(yīng)該以酒助人興文趣，喝了這五糧液酒，可要無話不說哦，咱倆能不能就以這美酒，借它的香氣，品它的醇味，嘗它的甘甜，感它的凈爽，邊喝邊聊，徹底放松，就圍繞長江文化這個主題，回歸文人的天性？”說完，他斟滿兩杯酒，一杯給我，一杯自己端在手，說道：“來，咱們先干它一杯，再慢慢聊”，我倆舉杯相碰，彼此敬了敬，幾乎同時仰頭盡傾。
三
“好酒！真香，爽爽爽，真是天下第一酒，口感太好了。”我一邊嘖嘖稱贊此酒，嘗享著佳肴，一邊道：“李總，常言說，酒品如人，今日見你酒風(fēng)，真是爽快豪氣，剛才一席話，勝讀五糧液酒史。如你所倡，今天我們就借五糧液酒為媒，專談長江文化。”
我話音剛落，他就道：“對了，聽說你對長江文化研究有所儲備，我在交通部時，就一直想干點文化大事，這次來到長航，動了念頭，想由長航人來主編長江文化系列叢書，以對得起咱這個百年大集團。”李總揚了揚眉毛，自顧自又干了一杯酒。
“是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作為長航人，憑載著二十幾萬長江海員，總得給這條大江留下賴以傳承的文化。”我拿起酒杯，滿懷深情地一飲而盡。
李總見我如此說，就呷了一口酒，對我道：“你看，我書房有一架落地式地球儀，每天我一到家，就會久久凝視著它。”他把我引到書房，接著道：“這是為什么？這是因為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他指了指地球儀道：“我們現(xiàn)在的地球，有一個神奇的所在，就是在北緯30度線上下，由冰川雪峰淌流出的幾條世界大河，它們都擠在這一條線上，這，就是聞名世界的幾個古代文明人境區(qū)：尼羅河、幼發(fā)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印度河、黃河和長江等，時至今日，前幾個文明都已經(jīng)湮沒無聞了，只有長江文明人境區(qū)仍在奇靚飛彩，這真是我們的幸運啊！但是，我?guī)缀醪楸榱说浼壳斑€沒見到一部長江文化的系統(tǒng)叢書，作為長江人，這怎么好交代呢？”此時的李總，語言里充滿了責(zé)任擔(dān)待的情感。
我見他這樣說，就道：“我這里有一支民間專門研究長江文化的松散團隊，他們都是由沿江愛好長江文化的人組成，大家常常相聚，現(xiàn)在已經(jīng)堅持十幾年了，其愿望，就是想有所作為。為了做好儲備，我個人也四處奔波，多年來，收集了不少長江文化的資料，其總量，大約也有五百多萬字吧，這些，就等著有那么一天啊。”
四
“呵呵，那太好了！看來我今天約你約對了”，“這五糧液酒味真好”，他呡嘴“嘖”了一聲后道：“來，咱們再干一杯！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著手編纂長江文化叢書工程，先做好思想準(zhǔn)備！”李總說完，揚眉將杯中酒一干而盡，“看來他真是有備而來”，我這樣想著。而后，他又笑容滿面地向我問道：“這長江流域，也像世界文明人境區(qū)一樣，內(nèi)在有明確的劃分嗎？”
“有，這一點文界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認(rèn)定，不僅有各色的人境區(qū)，而且，黃河和長江形成的文化也各不相同。”我答道。李總聞言，又干了一杯酒，說：“非常好！真是好酒助文興啊，你就把這些說給我聽聽，看來咱們確定要干大事了。”
我聞言，停頓了片刻，理了理思路，望向李總說：“長江流域文化人境古區(qū)，是由流域地理板塊共同文化體系族群居住的聚落組成，它們都有其內(nèi)在的文化核心、文化領(lǐng)地和文化范圍。當(dāng)今的長江流域，由其千百年來自然組成的名山名嶺、名河名湖、名村名鎮(zhèn)、名勝名跡和民風(fēng)民俗孕化構(gòu)成了七大文化古區(qū)，它包括了形成它的主文化區(qū)和亞文化區(qū)，直接涵蓋了當(dāng)今長江流域的19個省、市和自治區(qū)，以及998個縣（市）。”
李總聽到這里，瞪大了眼睛：“長江流域七個文化古區(qū)！都有哪些？你快講！”李總十分興奮，向我敬酒一杯，我倆同飲而盡。
借著酒興，我向李總較為系統(tǒng)地慢慢介紹道：“長江流域七大文化古區(qū)，是我們沿江的一群專注長江文化探討的松散團隊研究出的成果，還未成冊出書，它具體包括：自然神秘的青藏、七彩霓虹的云貴、詭譎強悍的巴蜀、精細(xì)頑勇的荊湘、睿智通達的贛皖、細(xì)巧精致的吳越、五光十色的滬上等文化古區(qū)。”
“好，研究得深邃，歸納得精彩，你繼續(xù)講。”李總喜滋滋地道。我看李總聽得入了神，就接著道：“獨特的中華文化，形成了長江文化和黃河文化絕妙的二元耦合，其大致依秦嶺、中原大別山脈等為界劃，長江為南，黃河為北，它的格局是：流域的南江北河，農(nóng)作的南稻北粟，炊具的南釜北鬲，服飾的南絲北皮，交通的南舟北車，建筑的南木北土等等，這些是表現(xiàn)在物質(zhì)文化方面的；始祖的南炎（炎帝）北黃（黃帝），圖騰的南鳳北龍，學(xué)術(shù)的南道（道家）北儒（儒家），藝術(shù)的南騷（離騷）北詩（詩經(jīng)），酒神的南儀（儀狄）北杜（杜康）等等，這些是表現(xiàn)在精神文化層面的，由此成就了華夏文明組合的基因：江河同源，炎黃同宗，鳳龍齊舞，道儒互補，《騷》《詩》爭妍，儀杜飄香。”
“唉呀，太精妙了，今天這酒喝出了文化，還喝出了一個宏觀思路清晰的長江文化系統(tǒng)工程！這還真得感謝五糧液呀，世人都稱此酒為玉露瓊漿，我看它真可稱為五糧玉露飄香曲，這酒也香，曲也妙，今天，我已經(jīng)聽到了它的曲音。”李總聽完上面的話，高興得竟拍起掌來。
五
說到這里，李總興致高漲道：“我冥思苦想的長江文化百科類系列叢書，可以規(guī)劃了。今天，這個酒喝得好，長江百科里也應(yīng)包括有酒文化，這個流域美酒多得車載船拖，我們要讓人們看到，長江，亦是一條孕化中華美酒的大河！”
我見李總?cè)缡钦f，就道：“談到長江流域的美酒文化專題，在我們大長航，就有那么一位專門愛研究長江酒文化的‘酒癡’，他不喝酒卻天天談酒，上古中古下古，收羅資料一大堆，此人文章有彩，書法有章，其墨跡狂放，尤其是書寫‘詩酒花茶’詩詞的墨章，很有點‘醉書’之感，這個文化人的名字，已被收入了《中國書法名人大全》書中呢。”
“啊，是嗎，他叫什么？”李總十分驚奇地趕忙問。
“他叫鄭明高，是長江航務(wù)局的一位宣傳部長。”我應(yīng)聲作答。并向李總建議道：“我很了解他，兩人經(jīng)常在一起切磋，可以由他來領(lǐng)銜撰寫暫作《長江流域的玉露瓊漿》酒的專卷。”
我見李總點頭稱好后，又向李總介紹道：“明高兄曾向我念叨，我們所在的長江，地處地球北緯24度至35度，正好與世界大河文明人境線重合，此一帶自然大氣氤氳，土地肥美，水網(wǎng)縱橫，湖泊成串，溪流淙淙，泉井甘冽，其特色農(nóng)耕糧作，自成美酒佳釀，由此形成長江美酒河。以五糧液為代表的各種美酒，像長江酒香飄動的音符，串成了一首美酒交響曲。”
李總聽后激情勃發(fā)，我也興奮異常，兩人痛飲漫聊至當(dāng)晚夜半，甘露亦干盡，逐初商，即將開啟的鴻篇巨制長江文化百科類叢書，立即以中國長航跨世紀(jì)文化工程立項，擬定名為《中華長江文化大系》，并號召國內(nèi)和國際大河文化大家和長江流域兩百多所高校給予支持。此后，其項目報告即呈交長航黨委討論并通過。自這以后，每個月的月底，擔(dān)任該叢書總主編的李宗琦與執(zhí)行主編的我，必有一次文化暢述，并皆以五糧液酒為興，在酒的醇香飄逸中，我倆傾情交心暢談，以推動此項工程的有序進行。
光陰荏苒，一晃二十八個春秋過去，《中華長江文化大系》跨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在近千名專家學(xué)者的襄助下，已經(jīng)艱難完成了24編192卷，近1億字的編著工程的規(guī)模，成為國家“十一五”至“十三五”重點圖書出版項目。如今，年過古稀的我，每當(dāng)親品五糧美酒，就好像聽到了長江文化悠遠(yuǎn)的曲音，并隱隱遙見已經(jīng)駕鶴西去李宗琦的身影，以及正在播傳的中華長江文化工程巨獻。
作者簡介：
劉鋒，現(xiàn)任湖北省長江文化研究院院長，長期致力于長江文化研究與推廣工作。其主持編撰了國家“十一五”重點圖書《中華長江文化大系》，參與創(chuàng)作630米國畫長卷《中華長江人文山水國畫長卷》，并主編《長江之春》《長江之光》《長江之歌》《長江之魂》等系列文化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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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地處地球北緯24度至35度，正好與世界大河文明人境線重合，此一帶自然大氣氤氳，土地肥美，水網(wǎng)縱橫，湖泊成串，溪流淙淙，泉井甘冽，其特色農(nóng)耕糧作，自成美酒佳釀，由此形成長江美酒河。